文／陳湘汶

人生是個大舞台，誰都得在上面扮演一個角色。
那樣的話，我演的應該是「看破紅塵，沿路唱著敘事詩的小丑」吧！

張徐展個展「自卑的蝙蝠」展示了歷來多件手繪、偶動畫投影裝置，從單頻道動畫「影像日誌」系列、五頻道《陰極射線管的神祕儀式》一直到最近的「新興糊紙店」系列以正反投影結合空間裝置的多樣形式，在在表現了其豐沛的創造力。

張徐展生長於百年祖傳的糊紙店，店裡專作手工靈厝、紙偶、走獸等供獻祭神明與往生者，然而張徐展則是選擇走往動畫製作與當代新媒體藝術領域創作。進入研究所的第一組作品「截景島」系列，是緣起於當他以動畫參加各海內外獎項並且疲於奔走的同時，留在他眼裡的是那些在水畔大城市的高聳建築，因此他拼貼各個高樓的影像組裝為一個全新的島嶼，在大眾媒體裡被我們所熟之的摩天輪、金融大樓既熟悉又陌生，成了一片詭異（uncanny）的風景。延續著「截景島」多屏投影的嘗試，獲得第七屆台北數位藝術獎的《陰極射線管的神祕儀式》則是五頻道的大型手繪動畫投影裝置，多達上千張手稿所製作成的《陰極射線管的神祕儀式》，是張徐展將新聞媒體（尤其是政論節目）上名嘴爭辯百家爭鳴的現象轉繪成像是一場紛亂的合唱團演出，展出形式上面他也積極跳脫動畫僅能以單頻道或螢幕放映的傳統想法，而改將影像擴延至空間裝置上，而讓觀者位置被畫面所包容。

這次個展，張徐展亦展示持續發展中的「影像日誌」系列手稿，這些短篇動畫皆是他於駐村地點或展覽發生的場域現地取材繪製而成，其中首次發表是在信義誠品ART STUDIO，影像日誌內容是他在書店裡發現的奇趣事件，已經被賦予高資本、富精緻文化想像的場域角落，依舊不時地發生著這些那些我們都見過或自己就是主角的私密劇場。張徐展的筆觸充滿著皺摺與騷動不安的情緒，這質感貫穿了他的手繪動畫以及目前正在發展的偶動畫──「新興糊紙店」系列。糊紙店裡，他經常協助父親以竹條、報紙製作骨架，完成後便以華美的紙張裝飾，親手製成了一件件承載現世人思念、祝禱的「替身」，穿越邊界完成使命。然而當糊紙店這類的傳統手工逐漸沒落，藝師們為延續傳統文化辛苦生活著，另一方面卻無法在充足的經濟環境下發展這門工藝，張徐展對此感嘆也藉此結合自身記憶創作出新的偶動畫。「新興糊紙店」系列作品縫合起定格偶動畫與傳統糊紙技法，以報紙裹覆骨架關節，原先在糊紙時會被遮蔽起來的報紙不僅是血肉，同時也是皮膚，直接坦承在觀者眼前，場景是糊紙店裡常見的家廟或者同樣是以報紙做成的風景，主角──一隻走獸，靈感源自家中的老狗「小黃」，小黃成了張徐展／新興糊紙店的替身，搬演一場場記憶與現實困境交錯的篇章。

「自卑的蝙蝠」源於張徐展某件作品之名稱，同時也點明了其創作主要關心的對象──逐漸沒落的百年糊紙店，在劇烈發展的社會裡如何絕地求生的卑迫。以及蝙蝠代表此展一重要的意象──黑，不只是作品形式上的色彩，蝙蝠在黑暗中梭巡，如同藝術家在隱而不險之處觀察社會百態，透過手繪動畫來記錄；黑也代表張徐展作品中始終帶著有點黑色幽默的奇想。蝙蝠能在空中以聲波測量自身與物的距離，敏銳的觸覺與聽覺導引之下，能克服視覺的弱勢；除了「視覺藝術」展之外，我們可以期待這位藝術家如何在動畫與擴延影像領域的交會處，提供我們一個新的感官經驗。